林忆是被尿憋醒的。
意识还迷迷糊糊,像一团泡在水里的棉花,身体却已经发出了最诚实的信号。他皱着眉,翻了个身,下意识地往被窝里缩了缩。
好冷。
明明是夏天,怎么跟开了空调似的?
他嘟囔了一句,半睁开眼,映入眼帘的,是那片熟悉的、因为年久失修而有些发黄的天花板,角落里,还挂着一小撮蜘蛛网。
嗯?天花板?
林忆的脑子,像是被按下了重启键,卡顿了一下,然后,猛地清醒过来。
他一下坐起身,环顾四周。
狭小的房间,靠墙摆着一张吱呀作响的铁架床,床边是一张堆满了杂物的电脑桌,桌上的泡面桶里,还插着一根没扔的塑料叉子。
窗外,是另一栋居民楼的、灰扑扑的墙壁,还能听到楼下早点摊传来的、模糊的叫卖声。
这……这不是他那个月租八百块的出租屋吗?!
难道……难道之前的一切,都只是一场梦?
什么修仙,什么系统,什么美艳的娘亲……全都是假的?
一股巨大的、难以言喻的失落感,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。他有些不信邪地,掐了自己大腿一把。
“嘶——”
疼!真他妈的疼!
所以……所以他根本就没穿越?之前那些活色生香、惊心动魄的经历,全都是他因为沉迷游戏,而做的一场荒诞大梦?
林忆有些颓然地,靠在了床头。
也是,自己这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社畜,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好事?还仙人娘亲,还宗门少主……真是想屁吃呢。
他自嘲地笑了笑,掀开被子,准备下床去上个厕所。
那股尿意,已经憋得他小腹发胀了。
他趿拉着拖鞋,睡眼惺忪地走进那间狭小的、散发着一股潮湿霉味的卫生间。
他站在马桶前,熟练地解开裤子,掏出自己那根还带着几分睡意的玩意儿,正准备放水……
突然!
一双温热、柔软、还带着一丝凉意的小手,从他身后伸了过来,轻轻地、却又无比精准地,托住了他的鸡鸡。
林忆整个人瞬间僵住了,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,从头凉到了脚。
那股憋了半宿的尿意,差点就这么直接吓了出来。
他脖子僵硬得像生了锈的合页,一寸一寸地,艰难地回过头。
一张笑吟吟的、美得不像话的脸,就这么近在咫尺地,贴在他的身后。
是她!
是那个只该存在于他梦里的,美艳的、无所不能的……娘亲!
她就这么从身后抱着他,下巴轻轻地搁在他的肩膀上,那双多情的桃花眼,正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,看着他。
“我……我操……”
林忆的脑子里一片空白,只能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最能代表他此刻心情的字。
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?!
“嘘……”林美艳伸出另一只手,用食指轻轻点在他的嘴唇上,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,“我的乖儿子,怎么一大早就说脏话呀。快尿吧,看你这小脸,都憋得发白了。”
她一边说着,那双托着他鸡鸡的手,还轻轻地、用一种安抚的力道,晃了晃。
那温热柔软的触感,是那么的真实,那么的清晰。
林忆终于确定,这不是梦。
他舌头打结,声音都在抖:“我…我自己来!”
“害羞什么?”
林美艳噗嗤一笑,热气喷在他耳廓上,痒得他一个激灵:“小时候娘又不是没给你把过尿。快尿,别憋坏了,娘给你扶着,省得你睡迷糊了滋歪了,还得拖地。”她说得理所当然,仿佛在谈论今早楼下油条炸得脆不脆。
林忆脑子嗡嗡作响。
把尿?
他二十好几的大老爷们,在一个美得不像真人的“娘”手里被把尿?
这他妈比楼下王大爷大清早穿着红裤衩打太极还魔幻!
滋歪个屁!
羞愤交加,林忆也顾不得什么了,只想赶紧解决这要命的生理问题和更要命的精神冲击:“妈!你先撒手,不然我…我尿不出来了!”
“尿不出来?”
林美艳挂着笑颜,那双桃花眼里是满满的宠溺:“那妈帮帮你?”
她托着他的手指,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,指腹轻轻按压龟头。
“嗷——!”
林忆浑身一哆嗦,像被高压电打了一下,差点原地跳起来,那感觉舒爽至极,一股强烈的尿意,混合着难以言喻的酸麻感,瞬间冲垮了堤坝!
“哗啦啦——”
根本控制不住!
温热的水流激射而出,撞在陶瓷马桶壁上,发出响亮的声音。
林忆绝望地闭上眼睛,脸颊烧得滚烫。
他活了二十多年,第一次尿尿尿出了一种英勇就义般的悲壮感。
这叫什么事啊!
一股温热的尿箭,从他那根被娘亲握住的阴茎里,喷射而出,重重地砸在马桶的水面上,溅起一圈圈白色的泡沫。
整个狭小的卫生间里,瞬间弥漫开一股热腾腾的、带着骚气的味道。
林忆的脸,红得像猴屁股。
长这么大,别说是被人扶着鸡鸡撒尿了,他连跟女生牵手都没有过。
而现在,一个活色生香的、名义上是他娘亲的绝色尤物,正用一种无比自然的、仿佛是在照顾一个三岁孩童的姿态,扶着他的命根子,帮他把尿。
这画面,太诡异,太刺激了。
林美艳似乎很享受他这副窘迫的模样,她将脸颊在他的脖颈间亲昵地蹭了蹭。
“嗯……我儿子的尿,闻起来都是香的呢。”她在他耳边,用气声轻语道,“尿得真好,又远又急,看来昨晚……睡得很不错嘛。”
林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他只想快点结束这场酷刑。
终于,最后一滴尿液滴落,林美艳这才慢悠悠地松开了手,甚至还颇为‘贴心’地替他抖了抖,然后才帮他把裤子提上。
动作自然得……像是在给一个三岁小孩整理衣服。
他如释重负地抖了抖。
可……
他很快便发现,事情并没有结束。
那只托着他鸡鸡的手,非但没有松开,反而……握得更紧了。
他那根刚刚才排空了尿液、本该变得疲软的玩意儿,在娘亲那温润、却又带着一丝凉意的掌心包裹下,非但没有软下去,反而像是受到了什么天大的刺激一般,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,开始充血、膨胀、变硬、变烫!
不过短短几秒钟的工夫,一根龟头昂扬的、充满了少年人活力的肉棒,便硬邦邦地、顶在了林美艳那柔软的掌心之中。
“哎哟……”林美艳发出一声故作惊讶的轻呼,那双桃花眼里,却满是得逞的笑意,“我的乖儿子,这是怎么了?尿都尿完了,怎么这小东西……还这么精神呀?是不是……想让妈妈帮你泄泄火?”
她一边说着,那只握着他肉棒的手,便开始不老实起来。
她的动作,是那么的熟练,那么的专业。
大拇指肚,轻轻地、在他的龟头冠状沟上,来回地打着圈儿!
搓!刮!搔!
林忆顿时倒抽一口凉气,只觉得小龟龟传来一股子又酸又麻又痒,如同通了电的烙铁,从那要命的尖尖头,直冲天灵盖儿!
激得他脚趾头都蜷了起来!
另外四根手指,则紧紧地包裹着他的棒身,用一种不紧不慢的、极具节奏感的频率,上上下下撸动起来。
“嗯……啊……”
林忆再也忍不住,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呻吟。
“咯咯……这就受不了了?”林美艳的呼吸,也变得有些急促起来,她将那丰润的红唇,凑到他的耳边,伸出丁香小舌,轻轻地、舔舐着他的耳廓,“我的好儿子,你这身子骨,可真是敏感得很呢。妈妈才刚开始,你就叫得这么浪了。”
她手上力道陡然加重!速度更快!
那只手,像专门为帮男人打飞机而生。
每一次向上,都会用指腹,狠狠地刮过他那早已挺立的龟头;每一次向下,又会用掌心,将他整根肉棒,都包裹、研磨。
那感觉,比他自己打了十几年的飞机,要爽上千倍、万倍!
林忆的脑子里,一片空白,被那滔天的快感冲得七荤八素。
他能感觉到,自己那根肉棒,在娘亲的手中,变得越来越硬,越来越烫。
顶端的马眼,已经控制不住地,开始向外“汩汩”地冒着清亮的、黏腻的淫水。
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灭顶般的快感冲昏头脑,即将要射出来的时候……
娘亲手上的动作,却突然,停了。
“嗯?”
林忆从那情欲的迷雾中,挣扎着睁开眼,不解地看着她。
林美艳却只是对他露出了一个狡黠的、如同母狐狸般的微笑。
她松开了握着他鸡鸡的手,然后,缓缓地转过身,走到了马桶前。
她并没有冲水,而是就那么,背对着林忆,缓缓地,坐了下去。
她身上的那件白衬衫,因为这个动作,下摆被向上掀起,露出了底下那片令人目眩神迷的、惊心动魄的风光。
她的腰,很细,不堪一握,与那丰腴饱满的臀部,形成了一个夸张而又完美的沙漏曲线。
她的屁股,很大,很圆,很翘,像两只熟透了的水蜜桃,被一条黑色的、蕾丝边的丁字裤,紧紧地包裹着。
那细细的、黑色的布条,深深地陷入了她那两瓣肥美的臀肉之中,勾勒出一条深邃的、引人遐想的沟壑。
而她的背,光洁如玉,从那纤细的脖颈,到那挺翘的腰窝,形成了一道无比优美、无比性感的弧线。
她就这么静静地坐着,背对着他。
好骚……
林忆的呼吸,瞬间停滞了。
他看着眼前这副足以让任何男人疯狂的、充满了背德与诱惑的画面,只觉得浑身的血液,都“轰”的一声,涌向了下半身。
他那根刚刚才被娘亲挑逗得快要爆炸的鸡鸡,再一次,以一种更加狰狞、更加凶猛的姿态,昂然挺立!
他知道,娘亲这是什么意思。
她这是在用她的身体,给他下达了最直白、最淫荡的命令。
——来吧,我的儿子。
——用你的手,看着我的背,对着我的屁股,自己弄出来。
——射给我看。
林忆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魔鬼。
他伸出自己的右手,重新握住了自己那根滚烫的、硬得发紫的肉棒。
他的眼睛,死死地盯着娘亲那光洁的、优美的背脊,盯着她那被黑色蕾丝包裹的、圆润挺翘的肥臀。
他的手,开始模仿着方才娘亲的动作,笨拙地、却又无比用力地,上下撸动起来。
“嗯……哈啊……”
他喉咙里发出粗重的喘息。
他的脑海中,一片混乱。
他想象着,自己这根肉棒,是如何狠狠地、从后面,贯穿娘亲那副完美的身体。
他想象着,娘亲是如何被自己操得浪叫连连,那光洁的背脊,是如何因为承受不住猛烈的撞击,而香汗淋漓。
他想象着,自己那滚烫的精液,是如何尽数地、射在她那两瓣不断晃动的、雪白的屁股上……
“娘亲……娘亲……”
他无意识地,呢喃着。
手上的速度,越来越快,越来越猛。
终于,在一阵极致的、几乎要将他灵魂都抽干的快感中,他发出一声压抑的、如同野兽般的低吼。
“啊——!”
一股滚烫的、浓稠的、带着腥膻气味的白浊,从他那根早已涨到极限的肉棒顶端,猛地喷射而出!
那股精液,在空中划过一道白色的、淫靡的抛物线,越过那小小的空间,精准地、尽数地,洒在了林美艳那光洁如玉的背脊,和那条黑色的、蕾丝边的丁字裤上!
白色的精液,黑色的蕾丝,雪白的肌肤……
三者形成了无比强烈的、充满了视觉冲击力的对比。
黏腻的精液,顺着她那优美的背部曲线,缓缓地、缓缓地,向下滑落,最终,汇聚在那条深邃的股沟里,将那片小小的、黑色的蕾丝,彻底浸湿。
林忆射完之后,整个人都虚脱了。
他的视线,已经变得模糊,只能看到一个朦胧的、无比诱人的背影。
而那个背影,自始至终,都没有动一下。
仿佛,只是在静静地,等待着、享受着,来自自己亲生儿子的……
那份混杂着爱恋、欲望与崇拜的滚烫的洗礼。
……
卫生间里,很快便传来了‘哗啦啦’的水声。
林忆听着那撩人的水声,脑子里依旧是一片浆糊。
他低头看着自己那一片狼藉的裤裆,和手上那黏腻的、属于自己的精液,一股混杂着羞耻、虚脱与极致快感的情绪,反复冲刷着他那早已疲惫不堪的神经。
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起来的,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那张吱呀作响的铁架床上的。
他只记得,自己好像又睡了过去,睡得很沉,很沉,连一个梦都没有做。
……
再次醒来时,是被一股浓郁的、霸道的食物香气给活活馋醒的。
那不是泡面的味道,也不是外卖的油腻味,而是一种……很温暖,很家常,却又无比诱人的香气。
林忆抽了抽鼻子,那香味,像是长了钩子,将他的魂儿都给勾走了。他睁开眼,发现自己依旧躺在那间熟悉又陌生的出租屋里。
窗外,天光大亮,看样子,已经快到中午了。
卫生间里的水声,已经停了。
他掀开被子,发现自己身上,不知何时,已经被换上了一套干净的、纯棉的睡衣。
裤裆里,清清爽爽,没有半点黏腻的感觉。
显然,在他睡着的时候,娘亲已经帮他……清理过了。
一想到这个,林忆的脸,就忍不住又是一阵发烫。
他趿拉着拖鞋,走出了那个小小的卧室。
然后,他便愣住了。
那个原本只能称之为客厅的、逼仄的空间里,不知何时,多了一张小小的、铺着格子桌布的折叠餐桌。
而餐桌上,摆满了丰盛得令人发指的早餐。
金黄酥脆的南瓜饼,还冒着丝丝的热气。
一盘清爽可口的凉拌小菜,上面撒着白芝麻和香菜末。
一盘酱香浓郁的芹菜炒牛肉,牛肉片切得薄如蝉翼,芹菜段碧绿生青。
还有一锅用电饭煲煮得软糯香甜的五红粥,红豆、红枣、红皮花生、枸杞、红糖,在浓稠的粥里,若隐若现。
这……这是在变魔术吗?
在这间连像样厨具都没有的出租屋里,她是怎么做出这么一桌子菜的?
林忆正发着呆,卫生间的门,“咔哒”一声,开了。
一股混杂着沐浴露香气与水汽的、温热的雾气,从门缝里涌了出来。
紧接着,一道高挑、妖娆、足以让任何男人瞬间血脉贲张的身影,款款而出。
林美艳去洗了个澡。
她身上穿着一件深V领的、紧身包臀的紫色连衣裙。
那颜色,是那种极具诱惑力的、神秘而又高贵的紫罗兰色。
那款式,更是将她那副前凸后翘、为承欢而生的绝品炮架身材,勾勒得淋漓尽致,没有一丝一毫的浪费。
深V的领口,开得极低,那两团雪白、饱满、硕大无朋的豪乳,被布料紧紧地包裹、向上托起,挤出了一道深不见底的、足以让任何男人窒息的“事业线”。
她只是这么走出来,那两团肉丘便随着她的步伐,微微地、有节奏地晃动着,仿佛随时都要从那岌岌可危的领口里,挣脱出来。
连衣裙是无袖的,露出了她那两条白皙、圆润、如同嫩藕般的手臂。
裙子的下摆,堪堪只到她的大腿中部,紧紧地包裹着她那丰腴、挺翘、如同熟透了的水蜜桃般的肥臀。
每走一步,那两瓣臀肉的轮廓,都会在紧身布料的包裹下,清晰地显现出来,引人遐想。
裙摆之下,是一双修长、笔直、被紫色丝袜包裹着的美腿,脚上,踩着一双同色系的、鞋跟至少有十厘米的紫色细高跟。
她的头发,还是湿漉漉的,没有盘起,就那么随意地披散在肩头,发梢还在滴着水。
几缕调皮的发丝,黏在她那光洁的额头和白皙的颈项上,平添了几分慵懒与妩媚。
她的脸上,画着精致而淡雅的妆容。
尤其是那两片嘴唇,不再是之前那种淡色的唇膏,而是涂抹上了鲜艳的大红色,如同雨后初绽的玫瑰花瓣,娇艳欲滴,让人忍不住想冲上去,狠狠地亲上一口。
林忆看着眼前这位刚刚出浴的、活色生香的绝色尤物,只觉得口干舌燥,连呼吸都忘了。
这……这哪里是他那个慈爱的娘亲?
这分明就是个专门来勾引他、榨干他的狐狸精!
林美艳似乎很满意他这副呆头鹅的模样,她走到餐桌前,拉开一张椅子,优雅地坐了下来,然后,对着林忆,露出了一个颠倒众生的微笑。
“我的乖儿子,还愣着做什么?快过来,尝尝妈妈的手艺。”
林忆这才如梦初醒,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,同手同脚地,走到了餐桌前,在林美艳的对面,坐了下来。
他看着满桌子的珍馐,闻着那诱人的香气,肚子不争气地,“咕咕”叫了两声。
“呵呵……”林美艳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了,“快吃吧。看你这小脸瘦的,都快没肉了。”
她一边说着,一边拿起碗筷,亲手为林忆盛了一碗五红粥,又夹了一大筷子的芹菜牛肉,堆在他的碗里,堆得像座小山。
林忆看着碗里的饭菜,又看了看对面那张美得不像话的脸,一时间,竟有些恍惚。
这种感觉……
好像……真的像是一个在外面打拼多年的游子,回到了家里,吃着妈妈做的、热腾腾的饭菜。
一股暖流,从心底涌起。
他拿起筷子,夹起一片牛肉,放进嘴里。
好吃!
太好吃了!
牛肉滑嫩,芹菜爽脆,酱香浓郁,咸淡适中。比他吃过的任何一家馆子,都要好吃一百倍!
他再也忍不住,开始狼吞虎咽起来。
林美艳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吃,脸上始终带着那副温柔的、宠溺的笑容。
她自己不怎么动筷子,只是时不时地,为林忆夹菜、添粥,看着他那狼吞虎虎的吃相,她的眼神里,满是满足与幸福。
“慢点吃,我的乖儿子,没人跟你抢。”她柔声道,声音里满是慈爱,“以后啊,不许再辟谷了。听见没有?”
林忆嘴里塞满了饭菜,含糊不清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林美艳见状,又继续用那语重心长的、教导主任般的语气,说道:“人啊,是铁,饭是钢,一顿不吃饿得慌。这老话,是有道理的。修行之人,虽然能餐风饮露,不食五谷,可那终究是逆天而行,少了许多人世间的乐趣。”
她顿了顿,拿起纸巾,温柔地,为林忆擦了擦嘴角的油渍。
“你想想,吃好东西,是不是会让人觉得快乐?”
林忆下意识地点了点头。
“这就对了。”林美艳的脸上,露出了孺子可教的欣慰表情,“这口腹之欲,本就是人之大欲。能品尝世间美味,本身就是一种幸福。再者说……”
“人吃了东西,总归是要……排泄的,对不对?有进有出,有吃有拉,这循环往复,才像一个活生生的人啊。若是光吃不拉,那不成小怪兽了?若是连吃都不吃了,那跟山上的石头,又有什么分别?”
林忆听着娘亲这番“高论”,一时间,竟无言以对。
虽然听起来有些粗俗,可仔细一想,好像……还真的有几分道理。
他点了点头,又想起昨晚,自己好像也“吃”了娘亲为他准备的“催精全餐”,而且,还“排泄”了好几次……
一想到这个,他的脸,就忍不住又是一阵发烫。
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,他连忙转移话题,问道:“那个……娘亲,咱们这宗门,如今也算是开张了。你……你打算,如何发展啊?”
林美艳见他主动问起正事,脸上也露出了一丝认真的神色。
她放下手中的筷子,沉吟了片刻,才缓缓地道:“我儿问得好。这宗门,光有关门弟子和杂役,是远远不够的。想要壮大,就必须要有……新鲜的血液,和充足的资源。”
“这清溪村,地处偏僻,民风虽还算淳朴(林忆:?),可终究是池浅水小,养不出真龙。所以,为娘打算……进城去看看。”
“进城?”林忆一愣。
“不错。”林美艳点了点头,她的眼神,变得有些深邃,“去那平邑城。”
她说着,便伸出那只纤纤玉手,凌空一握。
光华一闪,一块古朴的、由青铜制成的令牌,便出现在了她的掌心之中。
那令牌呈长方形,上面刻着两个古朴的篆字。
平邑。
林忆看着那块令牌,心中一动。
这……
是什么玩意?
还有,娘亲是什么时候,从哪里弄来的?
世人常说风铃记事,且说那年的平邑。
秋风打着卷儿,裹着官道上呛人的黄尘,扑在朱漆大门的府邸前。
门前两尊石狮子崭新得扎眼,蹲踞在那里,冷冰冰地睥睨着脚下这片尘土飞扬的忙碌。
这儿正是这城大商主的府邸。
永盛商行——
树着这旗号的几辆大车歪斜停着,牲口喷着粗重的白气,马夫粗着嗓子吆喝,十几个穿着褪色发白粗麻衣的奴隶,正蚂蚁搬家似的从车上卸货,沉重的木箱、鼓囊的麻袋,压弯了他们的脊梁。
汗水和着尘土,在脸上犁出沟壑。
阿绣,一个代号般模糊的名字,混迹其中。
她身形单薄得像深秋最后一片挂在枝头的叶子,肩上却压着一只与她身形极不相称的沉重木箱。
汗水混着尘土,在她蜡黄的脸上冲出几道沟壑,浸透了后背粗硬的麻衣,紧贴着嶙峋的脊梁骨,她低着头,散乱的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和脸颊,看不清面容,唯有一双眼睛,像被这漫天风沙洗过,里面盛满了无声的倔强与一股说不出的韧劲儿。
唇瓣已被咬得发白泛青,深一脚浅一脚,肩胛骨在麻衣下凸起颤抖,仿佛随时会被那木箱压垮,却始终倔强地支撑着,没让肩上的箱子歪斜半分,将箱子稳稳地码放在侧门旁堆积如山的货堆上。
管事的是个留着两撇油滑山羊胡的干瘦男人,叫孙老四。
站在廊檐的阴影下,捏着账本的手指指甲修剪得过分齐整,嘴里时不时蹦出几句不耐烦的催促:“磨蹭什么!快些!府里贵人等着用呢!耽误了时辰,扣你们这群贱奴的口粮!”
阿绣和其他奴隶一样,沉默地加快动作。
终于,最后一袋米粮被摞在了府邸侧门边的地上孙管事草草点了一遍,鼻子里哼了一声,算是认可了。
他挥苍蝇似的甩了甩手:“行了行了,贱骨头们,都滚回窝里去,别在这儿杵着碍贵人的眼!”
得了这句话,阿绣猛地直起身子,连肩头被木箱压出的麻木刺痛都顾不上了。
她甚至没敢抬头看那高耸威严的朱漆大门一眼,更没理会其他奴隶疲惫的喘息或麻木,转身就朝着后院那片更低矮、更晦暗的角落——那里是奴隶们蜗居的土坯房,散发着终年不散的霉味、汗馊和劣质草药混合的浊气。
后院角落,几排低矮逼仄的土坯房,阿绣冲进最靠里那间,昏暗的光线里,一股浓重的药味和酸腐气扑面而来。
“咳……咳咳……”压抑而痛苦的咳嗽声从角落一张铺着破烂草席的木板床上传来。
阿绣的心猛地揪紧,几步扑到床边。
床上蜷缩着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少年,正是她的阿弟。
少年脸色蜡黄,嘴唇干裂起皮,额头上全是虚汗,整个人缩在一条单薄发硬的破被子里,身子随着咳嗽剧烈地抖动着。
阿绣和她的阿弟有没有血缘关系,阿绣已经记不清了,只记得二人从小就在这里相依为命。
阿弟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,看到阿绣,浑浊的眼睛里勉强挤出一丝微弱的光亮,想扯出一个笑,却又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打断,咳得整个人缩成了一小团,肩膀剧烈耸动。
“阿弟!”
阿绣的声音带着跑岔气的颤抖,伸手就去摸他的额头,触手滚烫。“又烧起来了……怎么又烧起来了?”
阿绣慌忙把他扶起来些,拍着他的背,又拿起旁边一个豁了口的破陶碗,里面还有小半碗浑浊的水,小心地喂到他嘴边。
阿弟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,咳嗽才稍稍平复,气若游丝地喘息着。
“阿姐……你……你回来了……”他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叫。
“嗯,回来了,活儿干完了。”阿绣的声音放得极轻,用袖子胡乱擦了擦他额头的汗,又掖了掖那床根本挡不住寒气的破被角,“感觉好些没?还冷吗?”
阿弟微微摇了摇头,眼神有些涣散,过了好一会儿,才像是想起什么,干裂的嘴唇嗫嚅着:“阿姐……你……你……吃饭了吗。”
阿绣的心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,不着痕迹地抹去了自己辘辘饥肠的空鸣:“吃过了,阿姐吃过了。孙管事今儿个大方,赏了好几个白面馒头呢,可软和了!阿弟,你告诉阿姐,这会可想吃点啥?甜的?还是咸的?”
阿弟那浑浊的眼睛,在听到“甜的”两个字时,极微弱地亮了一下,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,仿佛在咀嚼一个遥远而奢侈的味道。
最终,那点火星熄灭了,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对现实的清醒。
他艰难地摇了摇头,这位小小的少年郎,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执拗:“阿姐……不、不吃糖……就……就想喝口热的……水……”他喘息着,浑浊的目光吃力地聚焦在阿绣那张写满风霜的脸上,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挤出来,“钱……留着……你赎身……别、别管我……”
阿绣伸出手,粗糙的指腹轻轻拂过阿弟滚烫的额头,避开了那个话题,“阿姐的事不用你操心。你的病好了,比金山银山都强。等着,阿姐这就去给你烧水,喝了热乎的,身子就舒坦了。”
她不再多言,利落地掖好被角,起身走到屋角那个用三块碎瓦片勉强支起的破灶台旁,弓着身子,小心翼翼地吹燃好不容易引着的火苗。
火光跳跃,映照着她专注而温柔的侧脸,也映照着角落里那个蜷缩着的、小小的身影。
赎身?
那是一个渺茫到近乎虚幻的念想。她悄悄摸了摸那个小布包,里面四枚铜钱的棱角硌着指尖,冰冷又滚烫。
“咕嘟咕嘟……”
水终于地沸腾起来。
阿绣小心地将滚水倒进豁口的陶碗,又兑了点凉水,用手背试了又试,直到温度刚刚好。她端着碗回到床边,轻声唤:“阿弟,来,喝水了。”
阿弟迷迷糊糊地被扶起,小口小口地啜饮着,温热的液体似乎暂时熨帖了他烧灼的五脏。喝完水,他很快又陷入昏睡。
阿绣坐在床边,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,凝望着弟弟蜡黄的小脸。
赎身的铜钱?
阿弟虚弱的生命?
两个念头在她心中疯狂撕扯,最终,阿弟昏睡中无意识皱起的眉头,和他提到“甜的”时那转瞬即逝的微光,像一把重锤,击碎了她所有的犹豫。
赎身的路太长了,长得看不到头,而阿弟……可能等不到了。
她冲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牢笼。
这次目标更明确,也更冒险。
她借着对府邸后巷的熟悉,七拐八绕,溜出了侧后方一个堆放杂物的破角门,窜进了府邸后墙外那条狭窄、肮脏、堆满垃圾的小巷。
在一个僻静的拐角,她警惕地四下张望,确定无人,这才颤抖着手,小心翼翼地从自己蓬乱发髻里一个极其隐秘的小布包中,抠出四枚被体温焐得温热的铜钱。
这是她多少个日夜从指甲缝里省下、藏在发丝里的全部家当,每一枚都浸着汗水和血泡的咸腥。
她攥着这四枚铜钱,冲向巷口那条稍显热闹些的后街。
目光掠过冒着热气的包子铺、飘着油香的炸食摊,最终死死钉在一个插满红艳艳物什的草把子上——是卖糖葫芦的!
那晶莹剔透的糖壳裹着饱满的山楂,在秋日灰暗的光线下,像一串串凝固的、诱人的血珠。
这糖葫芦,红彤彤,看着就暖和,咬一口,甜滋滋的,弟弟吃了,会不会病就好得快?她几乎是扑到摊子前,颤抖着声音:“给…给我一串!”
当那串沉甸甸、冰凉又甜蜜的糖葫芦终于握在手中时,阿绣的心脏狂跳起来。
她将它小心地揣进怀里,用破旧的衣襟掩好,护着那点珍贵的“热乎气”和“甜”,像护着一个易碎的梦,转身就往回狂奔。
回到那条后巷,爬回狗洞,她气喘吁吁地撞开那扇熟悉的破木门——
眼前的景象,如同九天之上砸下的冰瀑,瞬间将她为阿弟买到了串糖葫芦的喜悦,瞬间将她从头到脚冻僵,血液凝固!
昏暗的光线下,一个身着华贵云锦、腰佩美玉的年轻公子,正背对着门口,姿态闲适得如同在赏花。
他的一只脚,那只踏着雪白厚底、绣工精细到连云纹都闪着光的锦靴,正以一种极其随意、又极其残忍的力道,踩在她阿弟的后脑勺上!
阿弟瘦小的身体被死死摁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,整张脸深陷在污浊里,连咳嗽都发不出一声,只有身体在锦靴的碾压下,痛苦地、微弱地抽搐着。
“啧,这贱骨头,连喘气都污了本公子的鞋。” 公子哥的声音慵懒而刻薄,带着一丝醉酒的含混,他甚至懒得回头,脚下又随意地碾了碾。
“唔——!”一声被泥土堵住的、濒死的闷哼从阿弟的胸腔挤出。
“阿弟——!!!” 阿绣的魂灵仿佛在这一声凄厉到撕裂夜空的尖叫中炸成了碎片!
怀里的糖葫芦“啪嗒”一声掉在泥地上,红艳艳的山楂滚落出来,沾满了污泥。
极度的恐惧瞬间被滔天的愤怒淹没!
她像一头彻底疯狂的母狼,双目赤红,不管不顾地朝着那公子哥的后背扑去!什么身份,什么后果,在这一刻都化作了灰烬!
“找死!”
“滚开!贱婢!”
旁边两个原本抱臂看戏,一脸横肉的家丁反应极快,像两堵墙般瞬间挡在阿绣面前。
其中一个,大巴掌带着恶风,“啪!”一声毫不留情地掴在阿绣的脸上!
阿绣只觉得眼前一黑,天旋地转,巨大的力量让她整个人向后踉跄,重重砸在泥地上,尘土四溅,半边脸瞬间失去了知觉,随即是火烧火燎的剧痛,嘴里尝到了浓重的铁锈味。
“三公子息怒!三公子息怒!” 管事的张老四,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,扑到公子哥脚边,点头哈腰,“是奴才管教无方!这阿绣定是偷溜出去,触犯了府规!奴才这就把她……”
“哼!”那被称作三公子的年轻人慢悠悠转过身,脸上带着被打扰的厌烦和一种居高临下的暴戾。
他看都没看地上摔得七脚八叉、嘴角淌血的阿绣,目光厌恶地扫过地上那串沾满污泥的糖葫芦,“私自出府?还带了这等下贱玩意儿回来?”
他抬脚,用靴尖嫌弃地拨弄了一下滚到脚边的泥污山楂,“果然是贱种,改不了偷鸡摸狗的下流胚子!张老四,府里的规矩,还用我教你?”
张老四浑身一哆嗦,脸色煞白,冷汗涔涔而下,他转向阿绣:“大胆贱婢!竟敢私自……”
“聒噪。” 三公子身边另一个一直沉默的青衣随从突然开口,毫无征兆地抬手,反手就是一记更加狠戾、迅捷的耳光!
“啪——!”
这一巴掌力道奇大!
张老四被打得原地转了小半圈,几颗带血的牙齿混着口水飞溅出来。
他捂着瞬间肿起老高的脸颊,头晕眼花,耳朵里嗡嗡作响,却一个字也不敢再说,只能蜷缩着身体,退到墙角的阴影里,再不敢抬头。
“锁起来。”
冰冷的铁链碰撞声如同丧钟般响起。
阿绣刚从那一巴掌的重击中勉强撑起半个身子,半边脸肿得老高,嘴角的血迹在尘土中划出刺目的暗红。
她看到了弟弟在锦靴下徒劳的抽搐,看到了张老四捂着脸蜷缩在墙角的狼狈,更看到了那两个青衣随从,拖着一条乌黑沉重、带着锈迹和暗褐色污痕的铁链子朝她走来。
她想挣扎,想嘶喊,想扑过去咬断那个三公子的喉咙,想护住地上生死不知的弟弟……但刚才那一巴掌几乎抽散了她所有力气。
两个家丁粗暴地扭住她的双臂,反剪到身后。
那冰冷的沉重铁链,带着令人牙酸的“哗啦”声,如同两条毒蛇,瞬间缠上了她纤细的手腕和脚踝,铁箍猛地收紧,粗糙的边缘深深勒进皮肉,带来刺骨的剧痛和无法挣脱的绝望冰凉。
“不——!”
一声绝望的悲鸣终于从她喉咙里撕裂而出,在阴暗破败的奴隶房里回荡,带着血,带着泪,带着被碾碎的、关于‘甜’的最后一点微光。
地上的糖葫芦,红艳艳的山楂沾满了污泥,像一串凝固的血泪。
————
某日。
且说那平邑城,虽说是在赵国北疆也算得上是座雄关,可到底是在大赵皇朝的眼皮子底下讨生活,又年年要防着北边那些不讲道理的匈奴蛮子,天长日久下来,那股子王都气派早就被风沙磨得一干二净,只剩下了一股子粗粝又顽固的边城味道。
城墙,是夯土混着碎石垒的,不高,瞧着也就三丈许,墙头上坑坑洼洼,满是风霜刻下的刀痕,有些地方还长出了半人高的枯草,被那从北边刮来的、带着沙尘的干风一吹,便摇摇晃晃,像是在对这片黄沙蒙蒙的天地,有气无力地招着手。
城门底下,排着两条长长的队伍,一条进,一条出,泾渭分明。
进城的人,多是些挑着担子、赶着驴车的乡野村夫,还有些个背着行囊、风尘仆仆的外地客商。
出城的,则大多是城里的住户,提着篮子,挎着包袱,瞧那模样,像是要去乡下走亲戚,或是去城外的庙里上香。
正是晌午时分,日头毒得像个后娘的巴掌,明晃晃地挂在天上,没遮没拦地,将那股子热气一股脑儿地全泼了下来。
地上被烤得发烫,腾起一阵阵肉眼可见的热浪,踩上去都觉得脚底板疼。
排队的人们一个个都耷拉着脑袋,汗流浃背,身上的粗布衣衫早就被汗水浸得透湿,紧紧地贴在身上,勾勒出各种各样被生活压弯了的脊梁。
“挨千刀的鬼天气!”一个光着膀子的大汉,忍不住啐了一口唾沫,骂骂咧咧地道,“再这么晒下去,俺这担子里的菜,非得蔫成干草不可!”
“你就知足吧,”旁边一个赶着驴车的老汉有气无力地道,“好歹还能进城。前儿个,北边又传来了信,说那些匈奴崽子又不老实了,指不定哪天就摸过来了。到时候,这城门一关,咱们哭都没地方哭去。”
这话一出,周围顿时安静了不少,只剩下那一声声烦躁的、压抑的叹息。
林忆就夹在这进城的人堆里,老老实实地排着队。
他今儿个,穿了一身寻常的青布衫子,洗得有些发白,却很干净,瞧着就像是哪家家道中落的书院里出来游学的穷酸秀才。
他身边,跟着他那位风华绝代的娘亲。
林美艳今日的打扮,却是一反常态,褪去了往日那身能勾掉人魂儿的妖娆皮囊,换上了一袭素净得近乎寡淡的月白长裙。
裙摆上,只用淡青丝线疏疏绣了几茎兰草,风一过,那兰草便在素白的底子上微微摇曳,竟透出几分的活气。
一头泼墨似的青丝,松松挽了个髻,只用一根成色寻常的碧玉簪子簪住,几缕碎发垂在光洁的颊边,被微风撩拨着,拂过那未施脂粉、却依旧风韵的脸庞。
不妖,不媚,浑身上下只透着四个字——温婉娴静。
她手里头,拿着一柄团扇,扇面是素白的,什么都没画,她就那么不紧不慢地,一下一下地,只给身前的林忆扇着那微不足道的凉风。
那双多情的桃花眼,此刻也敛尽了媚意,只剩下一泓清泉似的温柔,含着笑,静静落在自家孩儿的后脑勺,眼神里,仿佛这周遭的喧嚣、肮脏、烦躁,都与她无关。
她的天地里,便只装着眼前这个需要她羽翼庇护的少年郎。
这般人物,出现在这满是汗臭与尘土的队伍里,自然是鹤立鸡群,扎眼得很。
排在他们前后的那些个庄稼汉子、贩夫走卒,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,拿眼角去偷瞄。
有那胆子大的,更是直勾勾地盯着看,嘴巴张着,口水都快流出来了。
林忆对周遭的目光,恍若未闻。他只是老老实实地,随着队伍,一步一步地,向前挪动。
这就是他所谓的“苟道”。
入乡随俗,遵守规矩,不惹事,尽量别让事儿惹上自己。
在这平邑城里,他如今不过是个金丹初期的“小修士”,还是低调些好。
更何况,他很享受这种被娘亲照顾着、庇护着的感觉。
就像小时候,被那人牵着手,去逛那拥挤的庙会。
周遭再吵,再乱,只要那只手还牵着,心里头,就踏实得很。
队队伍挪得慢,城门洞口那几个穿着半旧皮甲、挎着制式腰刀的城卫军卒,歪在城墙根投下的一线阴凉里,有一搭没一搭地盘查着:
“哪疙瘩来的?”
“进城干啥营生?”
“路引呢?麻溜掏出来!”
那口气冲得,活像人人都欠了他八百吊陈年烂账,偶尔碰上那不开眼想往前挤的,或是回嘴顶撞的,立时便是几记窝心脚,外加一顿祖宗十八代都问候到的污言秽语。
就在这时,一个穿着城卫军小头目服饰的汉子,从城门洞里头走了出来。
他腰间挎着一把环首刀,刀柄上的红缨。
他一边走,一边骂骂咧咧地,对着手下那几个偷懒的兵痞子吼道:“都他娘的给老子精神点!一个个跟没睡醒似的!当这城门是你们家炕头啊?再让老子看见谁偷懒,晚上的酒,就都别喝了!”
这汉子,正是城卫军的将士,张山。
他吼完了手下,便习惯性地,将目光投向了那长长的队伍。这一眼扫过去,他的骂声,却戛然而止。
他的眼睛,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死死地吸住了,直勾勾地,定在了队伍的中间。
那里,站着一个穿着月白色长裙的妇人。
那妇人……
张山的脑子里,“轰”的一声,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。
是她!
是那个在野狐岭,那个在村里的宴席上,跳着那勾魂夺魄的艳舞,用那对大白馒头似的豪乳,给自己……给自己“打了一炮”的仙姑!
她……她怎么会来平邑城了?!
张山的心,瞬间狂跳起来,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。
他想起那日销魂蚀骨的滋味,想起那柔软得不可思议的触感,想起城主大人的吩咐……他脑子一热,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不规矩了,拨开挡在身前的人群,快步迎了上去。
“这位……这位夫人,”
张山走到林美艳面前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恭敬一些,偏生还要压着那股子军汉的粗犷:“这日头爷发了邪火,毒得很!排队也着实熬人。我瞅着二位,不像咱这黄沙地里打滚的本地人。这般排下去,怕是得耗到日头偏西,申时都未必能进城。要不,我领二位,从边上那个小门洞子过去?省些脚力,也好早点进城寻个阴凉地界歇歇脚,喝口凉茶解解乏?”
他这话说得,倒是实诚。他是真的觉得,让这等神仙似的人物,跟一群泥腿子挤在一起排队,实在是委屈了人家。
周围的人,都投来了羡慕嫉妒恨的目光。
“嚯!太阳打西边出来了?张山头儿今儿吃错药了?对两个外乡这么客气?” 一个挑着空菜筐的汉子,酸溜溜地跟旁边人嘀咕。
“你懂个屁!没瞅见那穿白裙子的小娘子?那身段儿,那脸蛋儿,啧啧……画里的仙女儿也就这样了!张山这厮,怕是动了花花肠子,想献殷勤呢!”
“嘿,那小后生倒是好命,有这么个天仙似的……是姐姐?还是娘亲?带着,连进城都能抄近道儿,省了日头爷的毒巴掌!”
林美艳没有回话,素手执着那柄素扇,为身前的林忆扇着风:“我的忆儿,这位军爷心善,说可以免了咱们的排队之苦,直接进城。你可想打这个尖儿?”
语气是那般自然,理所当然。
仿佛这天底下所有的路,所有的门,开与不开,走与不走,都只在她这“孩儿”一念之间。
她是那护雏的鸟,羽翼之下,万事由他。
张山也愣住了。
他本以为,修士都是好脸面,这位怎么着也顺水推舟地跟着自己进去了,可他万万没想到,她竟直接问起,身边这个瞧着还没及冠的、文文弱弱的少年郎。
一时间,所有人的目光,都聚焦在了林忆的身上。
林忆抬起头,先是看了看眼前这个眼神里透着一股子实在劲儿的军爷,又看了看周围那些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的百姓。
他摇了摇头,开口道:“多谢好意。”
林美艳笑盈盈:“军爷,这城有城的规矩,人有人的道理。大家都在排队,我们娘俩,初来乍到,也该排队。不能因为我们,就乱了军爷你们的规矩。不然,这城里的百姓,该如何看你们?这城里的规矩,往后又该如何立起来?”
他张了张嘴,想说些什么,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这……这说的是什么话?
他一个粗人,大字不识一箩筐,哪里听过这般……有道理的话?
他只知道,有本事的人,是可以不守规矩的。城主大人进出城门,就从来不排队。那些个大商队的管事,只要塞够了银子,也能走个方便。
而眼前的金丹修士,便是这座城里有能力的人。
张山不好说什么,人家都说不用难道还要强拉人打尖吗。
他怕不是会被钱老先生打死。
他转过身,对着手下那几个还在看热闹的兵痞子,吼了一嗓子:“都看什么看!没见过守规矩的读书人啊?都给老子精神点,好好查验!谁要是再敢刁难百姓,或是收那不干净的钱,别怪老子手里的刀不认人!”
吼完了手下,他又转过身,对着林忆和林美艳的背影,郑重地、抱拳行了一个军礼。“小哥,夫人,是我有眼不识泰山!二位……请!”
说完,他便不再多言,转身,大步流星地离开了。
他得去通报城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