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 石心试炼,凝滞时空

玄垢洞深处,并非寻常溶洞的潮湿阴暗,反而是一片开阔的、仿佛被巨神斧凿出的巨大石窟,里面树木清脆,鸟语花香。

穹顶高悬,投下稀疏的天光,映照在中央那尊如同小山般巍峨的巨影上——那正是此地的守护者,魔岩巨像。

它并非精细雕琢的艺术品,而是由无数粗糙、厚重、棱角分明的巨大岩石块垒砌而成,通体呈现深沉的青灰色,仿佛与整个山脉融为一体。

岁月的痕迹刻在每一道岩石缝隙间,苔藓与地衣零星点缀,更添几分古老与苍茫。

它仅仅是单膝跪地的姿态,其高度已逾十丈,投下的阴影足以笼罩半个石窟,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沉重威压。

然而,此刻这尊庞然巨物却显得有些凝滞。

无数道青黑色的、细看却是由无数金属丝编织而成的“幽冥索”,如同拥有生命的黑色藤蔓,正死死缠绕在巨像的躯干与四肢的关键节点上,尤其是胸口一处隐约闪烁着土黄色光芒的区域更是被索尖深深刺入。

更奇异的是,索身上流动着翠绿色的光芒——那是属于青木谷的草木生机之力,正沿着幽冥索源源不断地注入巨像的核心,与那厚重的土灵之力激烈冲突、侵蚀,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“滋滋”声,使得巨像庞大的身躯微微震颤,动作变得极其迟缓。

绳索的另一头,连接着与这宏伟景象格格不入的、渺小如蚁的身影——许墨。

她跪伏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,浑身浴血,模样凄惨到了极点。

原本利落的运动服早已破烂不堪,被鲜血和尘土染得看不出原色。

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左腿,以一个绝不可能属于活人的怪异的角度扭曲着,森白的腿骨刺穿了小腿肚的皮肉,裸露在外,沾染着猩红。

她的左臂更是软塌塌地垂着,臂骨显然已经粉碎,连带着左侧的大片肋骨,都在刚才那电光火石的交锋中,被魔岩巨像那看似随意、实则蕴含崩山之力的一击彻底摧垮。

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破碎的内脏,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,她猛地咳出一口鲜血,其中赫然混杂着细小的内脏碎片。

这正是她方才兵行险着的代价。

以自身为饵,硬抗巨像那避无可避的雷霆一击,只为换取幽冥索触及核心的瞬息机会。

代价惨烈,但收益也极为惊人。

幽冥索成功刺入,木克土的属性压制下,精纯的草木生机不仅侵蚀着巨像的灵力运转,更反馈回一部分力量,勉强吊住了许墨濒临崩溃的生机,让她得以在这非人的痛苦中保持一丝清醒,苟延残喘。

“嗯……”

魔岩巨像发出沉闷如同巨石摩擦的声音,尽管半跪于地被幽冥索束缚,它的语气却听不出多少挫败,反而带着一种审视后的了然,“我觉得……这应该算你赢了。”

许墨艰难地抬起头,苍白脸上沾满血污,唯有一双眸子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,她吐掉嘴里的血沫,声音嘶哑却坚定:“我不需要……怜悯。”

“不是怜悯啊,”

巨像的声音轰隆隆地回荡在石窟中,“如果你是筑基期,灵力再浑厚些,这木灵侵蚀就能真正伤到我根本,我就完蛋了哦。”

它顿了顿,巨大的岩石头颅微微转动,看向胸口那缕翠绿,“能用这软索触碰到我的核心,你已经很强了。如今唯一差的,就是一点境界。到此为止吧,不然我要强行起来,可是会把你的武器弄坏的哦。”

这话语平静,却带着毋庸置疑的事实。

许墨低头,看着自己几乎报废的左臂和深可见骨的左腿,又感受了一下幽冥索与巨像核心那脆弱的平衡。

她深吸一口气,牵动伤势又是一阵剧烈咳嗽,最终还是心念一动。

幽冥索如同拥有灵性般,缓缓从巨像核心抽出,青黑色的索身依旧闪烁着微光,缩回她完好的右手腕上,重新化作那枚古朴的手环——因为左手已无法承载。

见许墨收手,魔岩巨像似乎松了口气。

它巨大的岩石手掌看似笨拙,动作却异常平稳地端起旁边一个早已准备好的、如同小型浴池般的石澡盆。

接着,它用另一只手的指尖,极其小心地捏起许墨那件早已破败不堪的外衣后领,像拎起一只受伤的小猫,将她轻柔地放入石盆中。

随后,它取出许墨带来的芥子袋,将里面散发着浓郁生机的墨绿色草木精华液,“哗啦啦”地注入盆中,直至液体将许墨完全淹没,只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。

浸泡在生命精华之中,许墨顿时感觉一股磅礴的暖流包裹了全身。

剧痛如同退潮般迅速缓解,破碎的骨头发出细微的“咯咯”声,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、对接。

刺出皮肉的腿骨缓缓缩回,扭曲的肢体被无形的力量矫正,内腑的创伤也在强大的生机滋养下快速修复。

不过几分钟,她的呼吸便从之前的艰难破碎变得平稳悠长,原本惨不忍睹的伤势竟已恢复如初,肌肤光洁,仿佛从未受过那毁灭性的打击。

“真厉害啊你。”

魔岩巨像像个发现了新奇玩具的孩子,蹲在石澡盆旁边,巨大的岩石脑袋凑近,那双由璀璨晶石构成的眼睛里闪烁着纯粹的赞叹光芒。

许墨从浴盆中坐起身,水珠顺着她恢复光洁的肌肤滑落。

她微微摇头,语气带着经历过生死后的平静与自知:“前辈过奖。我只是凭借身法和武器之利,侥幸触及核心。前辈只是随手一击,便将我几乎打成废人,晚辈还差得远。”

巨像却摇了摇头,发出沉重的石块摩擦声:“抱歉啊,刚刚应该收着点的。但你碰到我核心的时候,那一瞬间传来的……像是能把我彻底瓦解的气息,我真害怕了。”

许墨一怔,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:“所以……刚刚那是前辈的……”

“是啊,”

巨像坦然承认,语气甚至带着点不好意思,“全力一击。真对不起,没控制住力道。”

“不,不会。”

许墨连忙摇头,心中却泛起波澜。她在两界山的历练中对这种情况似乎已经有些习惯了。

正如青森祭司所言,这些守护者若真放开手脚,拍死她如同碾碎蝼蚁。

但不知为何,自从经历了青木谷那场死去活来的残酷“淬炼”后,她体内的生命力变得异常蓬勃旺盛,生生不息,韧性远超以往。

方才那一击若是过去的自己,定然十死无生,如今却能硬抗下来并快速恢复,这本身就已证明了这种极限压迫式训练的可怖效果。

“诺,给你。”

巨像伸出它那粗粝的岩石手指,指尖捏着一块物件。

那是一个橙黄色的、如同最纯净琥珀般的圆形石块,约莫拳头大小,通体浑圆,质地坚硬异常,内部仿佛有氤氲的土黄色光芒在缓缓流转,散发着一股厚重、沉稳、如同大地核心般的气息。

“前辈,这是……”许墨隐约猜到了什么。

“山石之心,说好的奖励。”

巨像的声音依旧平淡。

“可是我没赢啊……”

许墨坚持道,她有自己的原则。

“我觉得你赢了。”

巨像认死理。

“没赢。”

“赢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许墨看着这憨厚却固执的石头脑袋,一时语塞,这性格倒是和桃源镇那位负责修缮建造的包工头石坤大叔如出一辙。

她无奈地叹了口气,转移了话题:“那……惩罚还要做吗?”

“不是惩罚,是奖励。”

巨像认真地纠正,然后用指尖夹起一个看起来也是由石头雕琢而成的小瓶子。

瓶子里的液体呈现出浑浊的乳白色,散发出一股浓厚的、带着矿物颗粒感的泥土气息,光是闻到,就让人感觉喉咙发干,牙齿都有些硌得慌。

“这是钟乳石髓。摆个喜欢的姿势,把这个喝了,你就能变成石头一天。”

“那预定的惩罚内容是什么呢?”

许墨好奇。

“也是一样的。”

巨像回答得理所当然。

许墨闻言,有些哭笑不得。

这奖励和惩罚竟是一样的内容?

但她还是依言,从尚有余温的浴盆中站起身,毫不扭捏地开始解开身上湿透且破损的衣物,露出经过多次淬炼后愈发玲珑剔透、曲线完美的胴体。

水珠从她光滑的肌肤上滚落,在石窟稀疏的天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泽。

“要在这里吗?”

巨像似乎有些不解,晶石眼睛眨了眨。

“在哪里不一样呢?”

许墨反问,对于在这些非人前辈面前暴露身体她早已习以为常,甚至将其视为修行的一部分。

“这里的话,会被路过的鸟拉屎,很烦人。”

巨像用最朴实的语言,说出了最实在的顾虑。

许墨:“……”

习惯了林烨的跳脱抽象,幽漪的妖媚情色,突然面对这种逻辑简单直接、满嘴大实话的老实石头,她感觉自己的思维像是被强行宕机,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,有种莫名的无力感。

“去山洞里吧,那里土气浓郁些,效果可能更好。”

巨像指了指石窟一侧一个幽深的洞口。

许墨点了点头,默默捡起地上湿漉漉的衣物,仔细叠好抱在怀里,然后赤着身子,无言地跟在迈着沉重步伐的巨像身后,走进了那个附属的小山洞。

洞内干燥,充满了浓郁的土行灵气。

在她进入山洞,将叠好的衣物放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后,那魔岩巨像竟直接转过身,用它那庞大如小山般的身躯,严严实实地堵住了洞口,仿佛一尊最忠诚的守卫,隔绝了内外。

洞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,只有许墨指尖跃起的一簇微弱火苗,提供着昏黄摇曳的光源。

她拿起那个石瓶,拔开塞子,一股更浓郁的土腥气扑面而来。她没有犹豫,仰头将里面粘稠浑浊的钟乳石髓一饮而尽。

口感……糟糕透顶。

仿佛吞下了一大口混合着细沙和石膏粉的浆糊,粗糙的颗粒感摩擦着喉咙,带着一种沉闷的土味,让她几乎要反胃呕吐,但最终还是强行咽了下去。

随后,她忖度片刻,选择了一个让她心神最能安宁、也最能感受自身灵力的姿势。

她缓缓跪坐下去,分开双腿,然后以惊人的柔韧性,将脊柱向后极限反折,头部灵巧地从大腿之间穿过,双臂则折叠起来,稳稳地压在下巴下面——正是那标志性的、极其复杂且充满自缚意味的“三折叠”姿态。

石化的过程,并非预想中的僵硬与痛苦,而是以一种奇异的方式,从内而外,悄然发生。

最初,她感到自己的呼吸渐渐变得微弱,直至彻底停止,胸腔不再起伏。

紧接着,心脏那有力的搏动也归于沉寂,血液不再流淌。一种绝对的“静”笼罩了她内在的世界。

随后,变化体现在体表,她原本白里透红、吹弹可破的肌肤,色泽开始慢慢褪去,从健康的粉白逐渐转向一种毫无生气的、山石特有的青灰色,质地也变得坚硬、冰冷。

石化由上而下,由内而外蔓延。

她感觉到肩膀、手臂、腰肢、双腿的关节仿佛被无形的水泥灌注,逐渐凝固,再也无法移动分毫。

嘴巴想要微微张开,却发现嘴唇和舌头都已僵硬。最后,连眼睑也变得沉重,她安静地、顺从地将双眼闭合,彻底化作了一尊不能言、不能动、没有丝毫生命气息的、呈现出三折叠姿态的青灰色美女石雕。

然而,与外表的死寂截然相反,她的意识却从未如此清明、活跃。

她的“视线”仿佛被拉入了自身的丹田识海。

那是一片浩瀚的、闪烁着微光的空间。

原本占据主导的、代表木属性的青绿色光芒,此刻正与一股新涌入的、厚重沉稳的土黄色光芒交织在一起。

奇异的是,土黄色的光芒并未被木属性克制,反而在那磅礴生机的滋养下,变得更加凝实、旺盛,如同大地得到了雨露的滋润,焕发出更深沉的底蕴。两者并非排斥,而是在某种玄妙的平衡中,相互促进,让她的丹田气海变得更加稳固、辽阔。

这个过程虽然神奇,但也极其缓慢。

意识在空明中飘荡,时间感变得模糊。

看久了那两色光芒缓慢流转,难免感到一丝枯燥。

许墨回想起幽漪姐姐曾说起过的见闻——那些中了陷阱、遭遇诅咒,或是像她一样误食了奇异之物而被石化的人们,所化的石像大多容貌惊恐扭曲,肢体在最后一刻拼命伸展,仿佛想要抓住什么虚无的希望。

“石化……真的有那么痛苦吗?”

许墨的意念泛起一丝疑惑。

她此刻的感觉更像是一种深度的冥想,一种与大地融为一体的沉静。

除了不能动,似乎并无不适。

好吧,承认吧,在这片似乎无穷无尽的识海星空中飘荡久了,确实……有点无聊。

于是,许墨开始“数星星”。

那散布在丹田识海四周,如同宇宙尘埃般闪烁的、代表着自身灵力节点或外界感知的点点微光,成了她消磨这凝滞时光的唯一玩具。

她的神识如同最精密的探针,锁定一颗,意念微动——“一”;再锁定下一颗——“二”……每数过一颗“星”,她的神识似乎就变得更加凝练一丝,对自身灵力的感知也愈发清晰。

“三千三百二十三,三千三百二十四,三千三百二十五……”

就当许墨的元神沉浸在这浩瀚而单调的“数星”游戏中,意念标记到第三十三万两千三百四十七颗星子时——“轰!!!”。

整个识海宇宙,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粗暴地撕裂!耀眼夺目、不含一丝杂质的炽白强光,如同洪水决堤,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感知!那光芒如此强烈,甚至让她失去了“闭眼”这个概念,只能被动地承受这视觉的洗礼。

紧接着,是声音!嘈杂、尖锐、混合着扩音器放大后的失真人声,如同无数根钢针,猛地刺入她沉寂了不知多久的听觉。

“……尊贵的来宾们!请将目光聚焦!接下来我将为各位隆重介绍本场拍卖会的下一件——堪称奇迹的绝世珍品:‘三折玉女像’!”

随着这充满蛊惑力的女高音响起,许墨感到眼前那刺目的白光稍微减弱了一些,遮挡视线的某种布料被猛地掀开!

她“看”到了。

视线前方,是一个向下倾斜的、如同碗状的空间。

下方坐着一排又一排衣着光鲜的人。

他们的穿着林烨曾经偶尔提及并嗤之以鼻的“现代西装”、“礼服裙”类似,男男女女,皆面容模糊——因为每个人都戴着样式各异、遮住了上半张脸的面具。

会场灯光昏暗,唯有展示台和她所在的位置亮如白昼。

台下偶尔传来压低的窃窃私语,以及举牌时细微的声响。

“我这是……在哪里?”

许墨的意念充满了震惊与茫然,“不是说……就一天吗?”

台上,那位身着华丽长裙、妆容精致的主持人,正用她那经过专业训练、极具煽动性的嗓音,卖力地介绍着:“各位请看!”主持人侧身,伸手指向许墨——或者说,指向她所化的这尊石雕,“这尊‘三折玉女像’,据考证,出土于神秘的上古遗迹,其具体年代已不可细考,但根据其石质风化程度及雕刻技法判断,专家推测,距离今天至少有——四万年历史!”

(许墨:四万年?!我明明才……不对,石头的时间感果然不靠谱!)

“大家请看这玉女像的材质!”主持人声音高昂,“通体呈现出一种罕见的、毫无杂质的纯白之色,并非普通玉石,质地温润细腻,堪比最上等的羊脂白玉!(许墨:那是我的皮肤好吧……虽然现在好像是石头。)”

“再看其形态!”主持人走到石雕近前,几乎要触摸到那折叠的肢体,“这极其复杂、超越人体极限的三折叠姿态,每一处线条都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柔美与力量感!这绝非自然形成,定是出自某位技艺通神、却早已失传的雕刻大家之手!(许墨:这姿势明明是我自己摆的!哪来的雕刻大家?)”

“最令人惊叹的是其细节!”主持人语气夸张,戴着白手套的手虚指石雕表面,“大家可以看到,这肌肤的纹理,这关节的转折,甚至这……这臀部的饱满曲线,腰肢的纤细柔韧,都雕刻得栩栩如生,仿佛下一秒这玉女就会舒展身体,活过来一般!(许墨:……能不能别盯着那里看!还有,谁要活过来啊!)”

“甚至!请大家仔细看这发丝!”

主持人将灯光聚焦到许墨石雕的短发上,“虽然因年代久远,发型与我们现今不同,但这每一根发丝的走向,每一缕的叠压,都清晰可见,雕刻技艺已臻化境,堪称鬼斧神工!(许墨:我那只是懒得打理剪短了而已!而且石化还能保留头发细节的吗?!)”

“如此神秘、如此精美、兼具上古遗风与极致艺术价值的‘三折玉女像’,起拍价——六百万元!每次加价不得低于十万元!现在开始!”

台下响起一阵礼貌性的掌声,随后,竞价声此起彼伏。

“六百五十万!”

“七百万!”

“七百八十万!”

“八百万!”

许墨又惊又气。惊的是自己石化之后到底过去了多久?难道真如那主持人所言,已是四万年后?

气的是自己为何会像一件商品般,被摆放在这亮闪闪的透明琉璃柜里,供人品头论足,反复叫价?

她试图转动眼球,哪怕只是动一下手指,却绝望地发现,身体依旧完全不听使唤,除了能“看”和“听”,她与真正的石雕毫无二致。

更让她无语的是,她瞥见一旁悬挂的巨幅海报上,赫然印着自己这尊石雕的清晰图像,旁边还用夸张的艺术字写着“上古神迹·三折玉女像”。

“有一说一,”

许墨的意念忍不住吐槽,“这纯白的三折叠的少女雕像线条流畅,姿态奇异中带着美感,还挺好看……真不愧是我。”

这荒谬的念头让她更加气结。

竞价在持续。

“一千两百万!”

“一千三百万!”

“一千五百万!”

就在这时,一个懒洋洋的、带着些许玩世不恭意味的声音,总是在别人报价后,慢悠悠地响起:“一千五百一十万。”

“一千六百万!”

“一千六百一十万。”

“一千八百万!”

“一千八百一十万。”

又是他!那个讨厌的家伙!每次有人认真出价,他就只加最低的一万,像是故意捣乱,又像是对这雕像志在必得,却又不愿多出力气。这种恶劣的行径,让台下其他竞拍者发出不满的嘘声,也让许墨对这个只闻其声、未见其人的“恶意叫价者”厌恶到了极点。拍卖会的氛围因这人的搅局而变得有些紧张和怪异。

价格被一点点抬升,最终,当价格达到两千万时,那个讨厌的声音再次响起:“两千零一十万。”

会场安静了片刻,再无人举牌。

“两千零一十万一次!两千零一十万两次!两千零一十万三次!成交!恭喜这位先生!”

主持人落槌定音。

“所以最后还是被卖给了那个讨厌的家伙啊!”

许墨感到一阵绝望和屈辱。

随后,她感到自己连同外面的方形琉璃柜子一起被几个穿着黑色西装、戴着耳麦、神情严肃的壮汉小心翼翼地搬运下来。

他们动作专业,将她放入一个内部垫满了柔软海绵的怪异木板箱中仔细封装好。

接着是一阵颠簸和搬运的震颤,显然是被装上了运输工具。

不知过了多久,颠簸停止,她听到外面传来模糊的对话声:“轻点轻点!抬到这里!小心点别摔坏了!老板特意交代的!”

随着一阵小心翼翼的搬运和短暂的倾斜之后,许墨感到自己终于被平稳地放置下来,不再晃动。

“咔哒。”木箱被工具撬开的声音。

遮挡视线的木板被移除。

然后,许墨“看”到了一张脸——一张熟悉的、挂着那副她既爱又恨的、吊儿郎当坏笑的脸,凑在琉璃柜外,正笑眯眯地看着她。

“墨宝儿,欢迎回家哦~”

视线转动,四周的景象不再是那个陌生的拍卖场,而是她无比熟悉的、桃源镇家中那间简朴的小屋。窗外,是熟悉的青山绿水,鸟语花香。

几乎在林烨话音落下的瞬间,那股束缚着她全身的石化之力,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!僵硬感消失,生命力重新在体内奔腾!她感到自己能动了!

她缓缓地、带着一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,开始舒展身体。

极限折叠的肢体如同绽放的花瓣,一点点打开,恢复成正常的跪坐姿势。

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,那是久未活动的征兆。

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恢复莹润肉色的双手,又抬头望向依旧笑嘻嘻的林烨。

没有愤怒的质问,没有劫后余生的激动,她只是轻轻地、带着一丝颤抖,伸出双臂,环抱住林烨的腰,将脸颊埋在他胸前,声音轻得如同梦呓:“夫君……我好像做了个奇怪的梦……梦见我变成了一尊白玉雕像,在一个奇怪的地方……被卖掉了……卖了两千零一万元……有个讨厌的家伙,一直在抬价,每次别人叫价,他就只加十万……那是你吧?”

“是啊。”林烨回答得干脆利落,脸上没有丝毫意外或愧疚,仿佛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
“那到底是怎么回事?!我到底……怎么了?!”

许墨抬起头,抓着他的肩膀,眼中充满了困惑和后怕。

林烨任由她抓着,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,带着一丝无奈的纵容:“没什么,只是下一次你要是再想玩玩石化之类的把戏,多少也要动一点点‘解除’的念头吧?不然的话,咱家里可就要多一个漂亮的、永久白玉摆件了哦。”

许墨猛地一愣,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。

是啊,从被石化开始到在识海中数星星,再到被拍卖……她的意识虽然清醒,却仿佛彻底接受了“石雕”这个身份,从未有过一丝一毫“我要变回去”、“我要解除石化”的念头!

她完全沉浸在了那种凝滞的状态里,甚至……有点享受那种绝对的宁静与抽离?

意识到这一点,巨大的羞愧感涌上心头。

她低下头,声音带着哽咽:“抱歉,夫君……让你操心了。”

“唉。”林烨只是轻轻叹了口气,伸手揉了揉她的短发,眼神复杂,最终化为一片深邃的平静,“睡觉吧。”

是夜,月朗星稀。

当许墨因疲惫而沉沉睡去后,林烨独自坐在床边,面无表情。窗外,肉眼可见的、如同巨大漩涡般的天地灵气,再次悄然汇聚,以小屋为中心,形成一个磅礴的灵气漏斗,缓缓注入许墨体内,滋养着她经历了一场时空错乱之旅的身心。

林烨坐在床边面无表情,依旧在吟诵着不知名的口诀:“中央黄色,入通于脾,开窍于口,藏精于脾……”

巨大的灵气漩涡缓缓散去,两界山重归万籁俱寂。

与此同时,在如同被巨剑削平的山巅之上,一只体型庞大、肌肉虬结、毛色灰白相间、面相却意外透着憨厚老实气息的巨大石猿正拄着一根巨大的铁棒,遥望着桃源镇的方向。

它长长地、心有余悸地呼出一口带着岩石气息的浊气,如雷鸣般在寂静的山巅回荡。

“好险好险……多亏先生及时出手将那缕意识寻回并注入现实的石像,再晚片刻,她的意识恐怕就真要彻底迷失在那自我凝滞的时空片段里,与那具石像永远融为一体了……唉,这差事,真不好干啊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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