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初的几天,林芷的确像只受惊过度的兔子,缩在自己的主卧里,竖起耳朵听着门外的任何风吹草动,生怕顾言之会突然敲门,用冰冷或鄙夷的眼神质问那晚的荒唐。
每次佣人送饭,她都只敢开一条门缝,迅速接过,然后立刻反锁。
但日子一天天过去,门外除了佣人规律的脚步声,再无其他。顾言之似乎真的“放过”她了。林芷那颗悬着的心,渐渐落回了肚子里。
“看来顾学长也觉得那是个意外,不想再提了……”她抱着膝盖坐在飘窗上,小声嘀咕着,心里涌上一丝复杂的庆幸。
虽然那份羞耻感和自我厌弃还在,但至少,不用面对最恐惧的质问和厌恶了。
于是,林芷的胆子慢慢大了起来。
她开始恢复她“网瘾少女”的作息,只是更加谨慎。
她会仔细确认顾言之的车子离开别墅,然后才敢溜出房门,在客厅或影音室活动。
等快到顾言之下班的时间,她又会像听到猎人脚步声的小动物,迅速窜回自己的安全屋,并牢牢锁好门。
这种“敌进我退”的游击战术,林芷运用得越来越娴熟。她甚至有点小得意,觉得自己成功规避了所有的“危险”。
这天晚上,林芷沉迷于一个新上线的游戏副本,打得昏天黑地,晚饭只扒拉了几口就匆匆回了房间。
等到凌晨两点半,副本终于通关,巨大的成就感和随之而来的饥饿感同时席卷了她。
“咕噜噜……”肚子叫得响亮。
林芷摸了摸瘪瘪的胃,看了眼时间——凌晨两点半。别墅里肯定一片死寂,佣人早休息了,顾言之……肯定也早就睡熟了!
安全!绝对安全!
她像只准备偷油的小老鼠,轻手轻脚地拧开门锁,先探出一个小脑袋,竖着耳朵仔细聆听。
走廊里漆黑一片,寂静无声,只有远处空调低微的运转声。
很好!
林芷放下心来,蹑手蹑脚地溜下楼。
厨房冰箱的灯光成了黑暗中最温暖的目标。
她迫不及待地拉开冰箱门,里面琳琅满目的食物让她眼睛发亮。
酸奶?
三明治?
还是那盒看起来很好吃的提拉米苏?
就在她对着美食陷入选择困难症时——
“啪!”
客厅中央那盏巨大的水晶吊灯,毫无预兆地、骤然亮起!刺目的光芒瞬间将整个开放式厨房和餐厅照得如同白昼!
“啊——!” 林芷吓得魂飞魄散,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!
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,猛地缩回手,甚至顾不上关冰箱门,转身就想往楼上逃!
然而,一只修长有力、骨节分明的大手,更快一步地攥住了她的手腕!
力道不重,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坚定,掌心带着微凉的体温。
林芷浑身僵硬,仿佛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了。她怯生生地、极其缓慢地回过头。
顾言之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。
他似乎也是刚从楼上下来,穿着一身深灰色的丝质睡袍,领口微敞,露出性感的锁骨。
墨黑的短发有些凌乱,深邃的眼眸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锐利,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。
那张英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,但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却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冷了几度。
他薄唇紧抿,下颌线绷紧,像是压抑着某种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。
“你……”林芷的声音细若蚊呐,带着明显的恐慌,精致的小脸瞬间褪去血色,只剩下慌乱和无措。
顾言之看着她这副受惊过度的模样,心中那团因她连续几天躲避而积压的烦躁和无名火,莫名地消弭了大半。
攥着她手腕的力道也不自觉地松了几分。
她的手腕真细,皮肤细腻温软,仿佛一用力就会折断。
他深吸一口气,压下翻腾的情绪,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,却又刻意放得平稳清冷:
“你在躲我吗,林芷?”
林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
被抓现行了!
怎么办?
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稳了稳心神,努力挤出一个无辜又天真的表情,清甜的嗓音带着刻意的轻松:“没有啊,学长,我怎么会躲你呢?”她眨巴着那双清澈的杏眼,试图增加说服力,“你找我有事吗?”
看着她这副极力撇清、故作无辜的样子,顾言之心头那点刚压下去的火苗又有复燃的趋势。
他微微眯起眼,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和不容拒绝:
“现在有时间吗?我们谈谈。”
完了……躲不过了。林芷心里哀叹一声,知道今晚这“审问”是逃不掉了。她认命地垂下小脑袋,小声嘟囔:“哦……好。”
顾言之松开她的手腕,率先走向客厅。
林芷像个小尾巴似的,垂头丧气地跟在他身后,在距离他最远的单人沙发上坐下,双手紧张地绞着睡衣的下摆,一副等待审判的可怜模样。
“学长……您要谈什么呢?”她试探性地小声询问,心脏扑通扑通狂跳。
虽然心里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,但一丝微弱的、不切实际的希冀还是冒了出来——也许……也许不是谈那晚的事?
顾言之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,双腿交叠,姿态看似放松,目光却牢牢锁住她。
他开门见山,语气是公事公办的冷静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歉意?
“谈谈那天晚上。”
林芷的心猛地一沉。果然……
“对不起。”顾言之的声音清晰地响起,“是我太大意,被人暗算下了药。”他停顿了一下,似乎在斟酌用词,“做了伤害你的事情。”
林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屏住呼吸,等着他后面的话——是质问?是警告?还是……更可怕的鄙夷?
“我会补偿你的。”顾言之继续说道,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和掌控感,“城西新开发的那个温泉山庄,产权清晰,环境不错。还有我们现在住的这栋别墅,地段和升值潜力都很好。我会让律师准备好转让文件,到时候你签个字就行了。”
补偿?!
不是质问!不是警告!而是……补偿?!
顾学长没有怪她!甚至还觉得伤害了她,要给她补偿!
巨大的、劫后余生般的轻松感瞬间席卷了林芷!
压在她心头好多天的巨石,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搬开了!
顾学长果然是个大好人!
他不仅没有因此看不起她、厌恶她,反而还觉得自己做错了,要给她这么大的补偿!
她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,一直压抑着的、属于她本性的那份没心没肺的轻松和愉悦,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脸上。
她的声音都轻快了起来,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:
“学长原来是想说这事啊!没关系的!”她摆摆手,笑容真诚又灿烂,甚至带着点傻气,“真的没关系!没有补偿也可以的!那晚……那晚就是个意外嘛!学长也是受害者!”她急于表明自己完全理解、毫不介意的态度,生怕他反悔或者觉得她贪心,“那……如果没有别的事情,我就先回房间休息了?好困哦!”
她说着,还配合地打了个小哈欠,一双杏眼亮晶晶地看着顾言之,只等他点头,就立刻开溜。
顾言之看着眼前这张瞬间“阴转晴”、写满了“太好了终于说清楚了可以翻篇了”的轻松愉悦的小脸,听着她迫不及待要跟自己划清界限、仿佛那晚真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的话语,心口像是被一团湿透了的棉花狠狠堵住!
闷!
闷得他几乎喘不过气!
一种前所未有的、难以言喻的憋闷感和烦躁感,瞬间攫住了他!
他给她价值难以估量的补偿,她不但不趁机提要求,反而像是甩掉了一个大包袱一样轻松愉快?
她就这么……不在意?
这么急着和他撇清关系?
那晚对她来说,就真的……什么都不是?
这个认知,比林芷躲着他还要让他感到不适和……愤怒?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怒火在胸腔里隐隐燃烧。
他喉结滚动了一下,看着林芷那副“随时准备起飞”的姿态,最终只是从鼻腔里冷冷地挤出一个:“嗯。”
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说转让文件会让助理送过来,就看到那个娇小的身影已经像只终于获得自由的快乐小鸟,“噌”地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,脚步轻快地、几乎是蹦跳着冲上了楼梯,转眼就消失在二楼走廊的拐角。
客厅里,瞬间只剩下顾言之一人。
水晶吊灯明亮的光芒下,他独自坐在宽大的沙发上,周身的气压低得可怕,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。
他看着林芷消失的方向,眼神晦暗不明,胸口那股闷堵的感觉非但没有消散,反而愈演愈烈。
他烦躁地扯了扯睡袍的领口,起身,“啪”地一声关掉了刺眼的吊灯,将自己重新投入黑暗之中。
回到冰冷空旷的次卧——自从想跟林芷好好谈谈又连续好几天没逮到人,顾言之就搬到了林芷隔壁的这间次卧,这间两人一夜荒唐的次卧。
顾言之躺在宽大的床上,却辗转反侧,难以入眠。
林芷那张轻松愉悦、急于撇清关系的笑脸,像幻灯片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,刺得他心口发堵。
而更深层的、被压抑的某些画面——黑暗中她破碎的呜咽,紧蹙的眉头,还有那后来难以自抑的、带着哭腔的娇媚嗓音——却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,与那张笑脸交织在一起,形成一种极其矛盾又极具冲击力的画面。
不知过了多久,他才在混乱的思绪中勉强睡去。
然而,梦境却更加失控。